[楼诚]Intouchables (无法触及)
写在前面:继续是送给知雪姑娘的文。她上次开心了很久,那再送一篇好了,表扬她最近都好好学习,按时睡觉。考试加油哦!
本来是写给60分双向暗恋的题目,但最近杂事多,被我写一点拖一点,拖久了。既然写都写了,就这么着吧……
花吐症的私设。觉得这个还蛮有趣的,然后就去百度了一下,觉得设定不大好,又私自改了一点。这里的设定是,吐花是一种慢性病,不会死的,就算得不到心爱之人的爱也不会死,只是发作起来会非常难受,症状不同的人不同表现。但是,接触是可以改善症状的,但没法治愈。亲吻可以治愈。
至于这个题目,你们看过法国电影《intouchables》么 (发音:un-tu-sh-a-b-le, 是有s的,法语形容词是有单复数的 (哭))很喜欢那部电影,所以,借一点感觉吧。
@安筠知雪 早安么么哒~~
正文:
第一次 孤岛
巴黎的雪夜,绚烂,寒冷,残酷。小小的二层公寓里,明楼坐在锦缎面的扶手椅上,盯着火炉里哔哩哔哩的燃烧的木炭,一声也不吭。火光跳跃着,明楼紧皱着的双眉,交握的双手,抵着下巴。
两个小时了。明楼就这样坐着,阿诚也不说话,也在火炉边,靠着墙罚站。
“你还是什么都不说是不是?”明楼没有动,只是低声问。
阿诚没有动,也没有回答。
“我带你来巴黎,是叫你好好读书,不是叫你去牵涉政治的!”
“我是在保家卫国!我有我的理想。”
“你是谁家养大的?”明楼语气里的火气倒被阿诚的理直气壮点燃了,“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?你说你读完了本科,再跟着我读研究生,以后也像我一样,做一个教授。不好吗?阿诚?”
“是大哥养大了我,然而我的灵魂是独立的。我有自己的理想,自己的追求。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,大哥,您教我的。”
阿诚靠着墙,站得笔挺。
“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路?你知不知道,从此生死就是一念之间了?哪怕有一天,你死了,都会带着别人的误解死去?”
“只要大哥懂我,就好了。”
明楼站起身来,盯着阿诚的眼睛,道:“我今天可以打死你的。你知道吗?”
明楼不想再去回忆雪地里的那幕,烟缸的血如红梅,殷红了一地的白色。阿诚带着眼泪,跪在雪里,在自己的枪口下,瑟瑟发抖。说错一句话,那雪地里的红梅便会多开几朵,烟缸的身边,就会多一具渐凉的身体。
“要是死在大哥的枪下,我倒觉得,也没有什么不好。”阿诚的眼里闪过一丝哀愁,却马上在对上明楼双眼的时候,遮掩了下去。
“啪”一声,明楼把茶杯狠狠地砸到了地上。
“你滚!你给我滚!”
就在阿诚离开了房间的那刻,明楼眼里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,他的头不停地一跳一跳地疼。他当然是责备阿诚的,但他也是自责的。自阿诚被他带回家的那天开始,他就发了誓要好好护着他,像姐姐护着明台一样。他欣喜地看阿诚识字,看阿诚念诗,看阿诚一句一句翻译着但丁的《神曲》给他听,骄傲就一点一点爬上自己的心。阿诚是明诚,是他明大少爷最疼爱的弟弟,那一刻他忽然明了了一种感觉,那种感觉,一定就是以前,父亲在病榻前,摸着自己的头,微笑的心情。
这一刻,他明白了另外一种心情,那种他父亲,在弥留之际,一边微笑,一边流着眼泪,拉着自己手的感觉。父亲的留恋和父亲的不舍……当时的明楼,还是个少年,真正的大少爷,只知道看着父亲这样不停地哭。父亲却摸摸他的头,轻声道:“哭什么哭,‘生子当如孙仲谋‘,我明家的孩子,比孙仲谋还要勇敢……”父亲那时候的话,每到明楼支撑不下去的时候,都会恰到好处地在他脑海里响起来。
明楼没有什么福分,他幼年失去了慈爱的母亲,少年失去了敬爱的父亲。明楼便开始对所有的人事都产生了一种疏离感,似乎总觉得,什么东西得到了,有一天也会失去。明楼本以为自己早已经看透了得失,但当今日拿枪抵着阿诚的时候,心脏还是跳得厉害。
自父母辞世,这还是他第一次,那么害怕失去什么。明楼打开窗,想呼吸一下冰冷的空气,却惹得自己猛烈地咳嗽了起来。
细小,粉紫色的花瓣,就这样,突然掉在了明楼的手掌上。
又一阵猛烈的咳嗽,手上的花又多了几瓣。
“石南*……”明楼喃喃道,有些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花瓣,站在窗边,“竟然得了这样的病……”
“大哥,大哥,你没事吧?”阿诚冲进了房间。
明楼眼疾手快地把花瓣扔到了寒风里,背对着他,道:“没事。只是有点冷了。你,早点睡去吧。”
明楼忍住,没有回头。然而,他并没有听到脚步声。
“哥,对不起。”
阿诚有些心虚的声音在背后穿了过来。
“对不起我什么?”明楼强忍住喉咙里堵着的什么。
“我让哥哥难过了。”
“小孩子,总要长大的。”喉咙里的东西堵着明楼,但他却不能咳嗽出来。
“哥……”阿诚似乎踌躇了一下,走上前去,轻轻拉了拉明楼的袖子,“你原谅我好不好?”
“我说了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,明楼又猛烈地咳了起来,他赶紧用手接住了花瓣,没让阿诚看见。
“哥,”阿诚带着担心的语调走到了他身边,伸手把窗关了,“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,我去找医生?”说着又用手轻轻探了探明楼的额头。
“我没有发烧,”明楼道,“你去睡吧,我没事。”
明楼躺在有些显大的床上,没有拉窗帘,只是望着巴黎的夜空,一弯残月,深深地叹气。一旦情绪激动,就会咳出更多的花瓣,花瓣堵住了呼吸道,让人觉得呼吸困难,越难受,就越想咳嗽,越咳嗽,就越停不下来。既然阿诚选了这条路,就要支持他,让他坚定地走下去,就算自己会难过,就算……就算这病,一辈子都治不好。
明楼恍恍惚惚睡着了,半夜却又开始厉害地咳了起来,下意识地收起了花瓣,想起来拿水。
“哥,喝水,”阿诚的声音温暖地像刚刚熄了的壁炉,阿诚的手轻轻抚着明楼的背,暖暖的,“着凉了吗?”
“我说了……”
“你没事,你没事,”阿诚不耐烦的语调里带着一点不满,“哥,你说梦话了。”
“嗯?我说什么?”
“父亲……”
明楼沉默了。
“哥,其实,你从来都很少跟我提过父亲……”
一丝尴尬的沉默。明楼不喜欢什么都说出口。
明楼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阿诚:“去睡。”
出乎意料,阿诚没有像以前那样,乖乖闭嘴,而是放下茶杯,点亮了床头的台灯,轻轻靠在明楼手臂边,道:“哥……你每次做噩梦,都会叫父亲。其实,其实……你可以说给我听的。”
明楼摇摇头,道:“过去的事,那么难过,提它干什么?”
“哥,父亲教你的第一首诗是什么啊?是不是‘鹅鹅鹅’?”
“是《关雎》。”
“父亲怎么不教你点好,原来风流的明大公子是从这个时候开始……”
“反了你了!孔子怎么说的,‘诗三百,一言以蔽之,曰,思无邪‘。”
“好好好,然后,还有什么?”
“很多啊……”
“哈哈,哥,你小时候也不喜欢睡觉吗?大半夜也不觉得困啊?”
“小孩子就想着玩,我就趁他离开房间之后啊,悄悄再爬起来,然后趴在窗台上,数一颗颗星星,结果第二天起不来,被父亲掀被子……打了好几个喷嚏,感冒了。捏着鼻子吃了一个礼拜的中药……”
“啊,哥哥怕中药啊!”
“我给你吃中药,你怕不怕?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,后来再不肯睡,父亲就把我使劲把我按在怀里,怎么也出不去…… 就像这样……”
明楼说着,就把阿诚搂到了怀里,阿诚的背紧紧贴着明楼的胸口,还可以感受到年轻的心跳,跟着呼吸起伏的胸膛。明楼把两只胳膊一收,就把阿诚稳稳当当地圈在了怀里,下巴抵着阿诚的头顶。
“你试试看?挣脱得了?”
明楼的声音也变得柔软了起来。
“哈哈,要是我想挣脱,那哥哥还不是我的对手。”
“哟,小孩子口气不小。”
明楼以为阿诚会试着挣脱,却没想阿诚一动不动。
“困了?”明楼轻声地问。
“嗯……哥哥的肚子,好暖……”
“睡吧。”
明楼微微笑了,小心翼翼地轻轻松开一点,抱着怀里的青年,听着两颗心跳动的声音,入睡。这夜他再也没有咳嗽。
第二次 野草
阿诚在花园里摆弄着花草,柳絮弄得鼻子痒痒,“阿嚏”打了一个喷嚏。好,又是一棵含羞草。阿诚看着手心里完整的带着粉色花球的含羞草,无奈地摇摇头,绝症啊,绝症。阿诚把打喷嚏打出来的含羞草都栽到一个地方,还特地在房间里放了一盆,这样就算突然多了几棵,大哥也不会怀疑的。这病从巴黎开始就染上了,他都不知道被谁传染的。
回来上海,已经几个礼拜了。新政府的工作很累,他游走在不同的力量边缘,要保全自己,要攫取利益,他觉得他的工作一点不比大哥轻松,然而每天吃红烧肉的,还是大哥。想到大哥,阿诚的嘴角轻轻浮现了微笑,如果能一直陪在大哥身边,给他做红烧肉,给他做狮子头,给他做草头圈子……阿诚自嘲地笑笑,坐到树下的秋千上,慢慢荡了起来。
这个秋千是明楼給阿诚做的,现在想起来,阿诚的鼻子都酸酸的。那是阿诚到明家的第一年,一家人开开心心去苏州祖宅过年。明楼明镜和明堂哥嫂聊着,就放小孩子去玩了。小孩子欢欢喜喜,吵吵闹闹,明楼没有怎么看着阿诚,到要抱孩子去睡了,才发现不见了阿诚的影子。冬天夜里清冷,前几天的雪还没消融,加上江南湿度高,温度又比前夜冷了几分。阿诚坐在老宅花园里的秋千上,摇摇晃晃,看着月亮。
“阿嚏。”小孩子毕竟经不住寒气,坐了一会儿就打起了喷嚏。
“知道冷了?”明楼不悦的声音在他后面响起来,“哥哥怎么跟你说的?”
“大少爷……”阿诚细细的声音,轻轻道。
明楼扳着脸,月光下,好看的眼睛却带着生气的神色,没有开口,阿诚就吓住了。
“大少爷说,玩好了,就去房间睡觉……”阿诚不敢辩驳什么。
“叫我什么?”
“哥哥……”
明楼没有再说话,把阿诚抱了起来,带到自己的房间。
“是不是跟你说玩一会儿就要去睡觉?”
明楼把阿诚放在床上,却没有让他去睡觉。
“是……”
“你身体还弱,如果病了呢?不是不让你玩,大人的话都是有道理的。”
“生病了,就在床上躺几天,不会麻烦大……哥哥的……”
“受了风寒,是不是要去找苏医生?哥哥是不是不能上课要陪着你?”
“不用不用,”阿诚惶恐地摆摆手,“我自己躺几天……毕竟,我和哥哥不一样……”
阿诚说着说着,低下了头。那几个孩子说得没错,自己只是“明楼哥哥家下人的孩子”,“不用管他”,“新来的小佣人”…… 大少爷救了他,让他叫自己哥哥,不代表,他就是真的明家人。
明楼抬了抬眉毛,似乎感受到了什么。
“你有手有脚,怎么不一样了?”明楼似乎真的很生气,“给我抄书去,不抄完,不能睡觉。”
这句倒是经常听明楼跟明台讲。每次明台淘气,明楼就罚他去抄书。阿诚不识字,他觉得识字是大少爷小少爷才可以有的特权。自己来到明家,大少爷可怜他,护着他,倒真的从来没骂过他。
“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什么可是?不要以为我宠着你,你就不用受罚。”明楼从书架上拿出一本《三字经》,抄10篇,不抄完,不能睡,说罢,把书一放,自己拿了别的书,坐在太师椅上看了起来。
没有学过写字的阿诚,就这样拿着明楼的钢笔,一笔一划,认认真真照着书抄,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——彷佛以后大少爷读书,他也可以陪在他身边读书。拿着大少爷的笔写字,这种事情他想都不敢想。以前听到小少爷要这根笔,大少爷和大小姐都没有答应。阿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,却记得是在明楼的怀里醒来的。厚厚的棉被裹得严实,还被明楼一只手圈着。
“大……哥哥。”阿诚轻轻喊了一声。
明楼用手摸摸他的额头,松了一口气,道:“没有发烧。昨天抄书还多抄了几篇,趴在桌子上睡着了。”
阿诚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。
“以前不叫你识字是怕你身体弱。等过完年,会安排人给你上课。”
“哥哥,不用的……我……”
阿诚没有说完的话,被明楼生气的眼神堵了回去。
“我明家的孩子,哪有目不识丁的道理?要是你敢读不好,跟明台一样罚。”
等回到上海,明台被明镜带去上课的时候,阿诚的教书先生还没有消息。明楼似乎不急,每天教他几个字,让他在书房里自己折腾。那几日阿诚到底感冒了,被明楼关在家里,不让他出去。有日明楼明镜带明台去店里买衣服,阿诚按耐不住小孩子心性,跑到了花园里。出乎意料,他看到了大树上一个新的秋千架。怕是給小少爷的吧。阿诚看看四下无人,偷偷跑过去,摸摸木板,摸摸麻绳,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。真好啊,终于又可以坐秋千了。他甚至希望哥哥姐姐晚点回来,不然这个秋千就是明台的了。
“阿诚!”
正想着,明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阿诚吓了一跳,没有抓稳绳子,摔了出去。
预想的疼痛并没有透过身体传来,只感觉到了最熟悉的气息。
“哥哥……”阿诚抬头,看到明楼被他扑到了地上,自己倒是被好好抱在怀里。
“生病了就呆在房间里,”明楼站起身来,拍拍自己的衣服,“怎么跟明台一样不听话。”
“秋千……”阿诚眼巴巴地看着秋千。
“那是哥哥给你做的,”明楼温柔地摸着阿诚的脑袋,“明台告诉我了。那天过年,你就在边上看着,没有去坐一坐。”
这话倒让阿诚有些惊喜。
明楼把外套脱下来裹住阿诚,“以后喜欢什么,就去玩。跟你的哥哥弟弟们好好说,一起玩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什么?你和他们一样漂亮,干净,聪明。不,我的小阿诚,还比他们聪明。以后想要什么,就说出来。这秋千是你的,你病好了,想玩多久玩多久。”
明楼抱着阿诚在秋千上坐了一会儿。阿诚坐在他腿上,搂着他的脖子,想了想,还是开了口:“哥哥,他们说,我只是个下人的小孩……”
“你现在是我的弟弟,”明楼拍拍小孩的背,“记住,你叫明诚。”
从回忆里抽离,阿诚还在秋千上摇着,却又想着那天推门看到大哥抱着汪曼春的样子。
“汪曼春也是你叫的吗?”
“你没有对不起我。”
“阿诚好歹也是明家的人,哪有说话不向着主人的道理?”
大哥就那样搂着汪曼春在街上散步。他们就算没有未来,也至少有过去和现在。
虽然知道是做戏,阿诚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说不出的别扭。就算那么多年过去,所有人都知道的,就是他们是主仆,知道明长官惦记着汪家大小姐。
阿诚又猛烈地打起了喷嚏,这次倒是难得,打出了一掌心的桔梗。阿诚无奈地摇摇头。
“阿诚!”
明楼的声音传了过来,阿诚吓得晃了神,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。
“想什么呢?”明楼的温度慢慢传到了阿诚的皮肤上,明楼的气息突然环绕着他,阿诚被他从背后抱住了,“多大了,坐个秋千都坐不稳。”
“我没有……”
“走,跟我去裁缝店做衣服去。他们从英国进口了一点呢布料,我特意叫他们留了几块好的。”
明楼稳住了秋千,让阿诚站起来。
“大哥做黑色的?”
“做黑色的大衣干嘛,老气。”
“显瘦啊大哥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啊……回来!”
阿诚已经偷笑着,快步走回屋子里去了。
三 星辰到倒影的距离
明楼坐在书房里的沙发上,什么也不做。月色宜人,这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。明楼今夜有点发愣——他刚刚和阿诚吵了一架。
“大哥,你为什么不救他?你有多少次机会是可以把他救出来的?你说?我当初去救他,他不肯,那是他不知道死间计划这件事。他知道了,还会去送死吗?”
明楼扶着头,无奈地看了一眼阿诚:“你现在耍什么小孩子脾气?你知道疯子准备这个计划准备了多久吗?……”
“我知道,”阿诚压下了一点脾气,“我当然知道。可是,可是大哥!你想过明台的母亲吗?你想过他的父亲吗?你想过大姐吗?……”
“阿诚,你以为我愿意吗?”明楼不喜欢阿诚跟他唠唠叨叨根本就是一目了然的事。要战斗,就有牺牲;既然准备加入战斗了,那就做好了准备牺牲的准备。
阿诚不说话了,眼眶却一点点红了。他不做声,走到明楼的书桌前,拿起了那张照片,仔仔细细看着,喃喃道:“他进76号,还能完整出来吗?还不能一枪杀了他,要让他忍受所有的折磨,大哥,他平时走路摔破了腿,大姐都会心疼很久……”
明楼的头有些疼,站起身来,想拍拍阿诚的肩膀。阿诚却放下了相片,努力忍住了情绪,道:“大哥,我去做饭了。”不理睬明楼,走了出去。
大姐和桂姨去苏州了。明台跟他的小组呆在一起,大大的桌子,空空荡荡地放着四菜一汤。阿诚还是不说话,闷头吧啦碗里的饭。明楼叹了一口气,夹了一筷子红烧肉,放到他碗里,温柔地说:“吃点肉。我家阿诚,从小就那么瘦,怎么就长不胖呢?”
阿诚还是没有说话,不过倒也没有拒绝明楼递过来的肉。
“阿诚……明台的事,是我没有考虑周全,”明楼有些讨好地说,“我没有想到,你反应这么大……”
“我看着明台长大,我反应能不大么?”阿诚终于开口了。
"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在意他呢?他犯了错,都是你去教训的。”明楼故作轻松道。
“大哥,你记得他打破了你的砚台吗?”阿诚没有接话,只是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问道。
明楼愣了一下。
“记得,”他点点头,“是你送给我的。被他不小心打碎了。”
“他知道你很喜欢,”阿诚接着说,“那次一点点都不推卸责任,眼巴巴地看着我,脸上都是不知所措……”
“我也很意外那次……”
“明台是很顽皮,”阿诚认真地说,“但他知道人和人之前的感情。他的冲动,他的鲁莽,这些弱点,换个方向看,也是他的优点,是不是?”
明楼叹了一口气,也放下筷子,道:“你还在怪我。”
阿诚摇摇头,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,坐到了明楼身边,道:“大哥,你永远是最冷静最理智的人。你的大脑永远是那个经济学家的头脑,计算着成本,计算着收益…… 我是你的学生,明台的事,这道理,我怎么可能不懂?”
明楼有些疑惑地看着阿诚,摇摇头。
“明明宠爱明台,却总是离他远远的,还动不动就说狠话。”
“那是……”
阿诚的手轻轻抓住了明楼的手臂,“因为太喜欢了,怕有一天会丢。哥,你总把自己武装在理性的面具下,根本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感受。”
“难道我说一堆舍不得明台的话,这事情就可以挽回么?”明楼的面具,好像在被阿诚一点点撕开。
“不能。明台对计划来说,就是一颗棋子,他的价值,是定好了的。”
“那你还跟我说感受?”
“但他对我们来说,是弟弟啊大哥。他会哭,会笑,生气了会发脾气,委屈了会找大姐告状……”
明楼觉得头有点疼。他一直在逃避的,便是“感受”二字。从小的经历,让他太过害怕,而渐渐的,这种害怕就变成了一层壳,把他好好地保护了起来。而阿诚,总是像拿着一把锤子,在一点点敲破他的壳,要他出来。
“不说了,吃饭。”明楼还是制止了这样的话题。
明楼又陷在了沙发里,他不想管阿诚在做什么,只是他刚刚——发现了阿诚的病,花吐症。刚刚想去厨房拿点水果吃,却看到了阿诚一边关窗,一边打着喷嚏。然后,就多了很多含羞草。原来阿诚一直生着病……原来他一直和自己一样,忍受着折磨,却不敢说。什么样的人,让他不敢说?阿诚一直呆在自己的身边,他结识什么人,自己最清楚。含羞草……他喜欢上了一个他配不上的人……明楼又忽而想起了今天提到明台的时候,阿诚激烈的反应,难道……明楼站起身来,走了出去。
阿诚在做夜宵,法式洋葱汤,在巴黎的时候,这是明楼最喜欢的食物。阿诚白净纤细的手指,正在把从法租界买来的法棍切成片,旁边的黄洋葱已经好好地洗干净,准备切片。
“怎么突然想起来做洋葱汤?”明楼问。
“你不是喜欢吃吗?”阿诚反问道。
“不是今天还在怪我吗?”
“怪你什么?”
这下倒轮到明楼语塞,要是自己识趣,就不应该再提明台那事了。
“其实,”阿诚把切好的面包装盘,“应该道歉的是我。我本来就不应该跟大哥发火。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无能为力的时候,总想找个可以责怪的对象……”明楼温和地说。
阿诚默认,手里又仔细地把芝士切片,又道:“这芝士,我跑了很多家才找到的……”
“阿诚,我会替明台执行死间计划。”
刀的声音停了。
“我一直在想这个计划。我没有说,只是没有想完全…… 现在,考虑好了。”
“哥,我真的没有怪你……”阿诚放下刀,有些惶恐地转过身。
“阿诚,你说得对,”明楼把阿诚轻轻翻过来,面对自己,“明台是弟弟。他对计划来说,只是个棋子,但对我们来说,是最亲的人。作为上级,我要为战局考虑,好像可以定夺生死…… 但作为一个普通人,我有什么资格决定明台的生死?”
“哥……”
“好了,不难过了。好好照顾明台。”明楼努力微笑着看着阿诚。
“哥,我可以替你去吗?你是眼镜蛇,你的身份更重要,你可以做的事情更多……你的价值更重要啊。我只是一个副官,你的下级……”
“你是我的弟弟,”明楼温和地拿起刀,切起了芝士,“刚刚还说我呢……到自己身上,怎么就犯迷糊了?”
阿诚没有说话,只是拿过了刀,开始切洋葱。
“对我来说,失去你,或者明台,都是一样难过的,”阿诚顿了一下,“我总是,被你留下的人。”
明楼叹了口气。这样的成全,难道不好吗?他又侧过身,看着阿诚,却发现阿诚的眼泪落在眼角。
“怎么哭了?”明楼摸出手帕,要给他擦眼泪,“又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“切洋葱会流眼泪啊。明大少爷四体不勤,怎么会知道。”
“那你还给我做了那么多年?”
“你不是喜欢吃吗?”
第三次 飞蛾扑火
阿诚打喷嚏打到了早上一点,他无奈地摇头。他本来已经想好了计划,还能瞒天过海,他想联系王天风,跟他正面交涉一下。或者,跟他坦白自己的病。然而他一直在打喷嚏,根本停不下来。一朵朵桔梗花就这样掉落下来,阿诚摇了摇头,把花拿起来,放到自己的浴缸里,心想着怎么调个新的香味,赚点钱。
“阿诚。”大哥的声音在浴室外面响了起来。
“怎么了大哥,我打算洗澡呢。”
“半夜洗澡?你怎么了?打了一晚上喷嚏。要不要叫苏医生来……”
“我没事,大哥去睡觉吧。”
门外没有声音了。阿诚舒了一口气,暗自庆幸,如果被大哥看到这一浴缸的花……
却没想到大哥推门进来了。
“哥,你怎么?……“
“你的开锁技巧还是我教的。”
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。阿诚看着明楼落在浴缸里的眼神,有点无地自容。惊讶,难过,还有……舍不得。
“大哥,你,要不要泡个花瓣澡?”
阿诚勉强挤出这样一句。他光着脚,穿着琥珀色的丝绸睡衣坐在浴缸边上,有些窘迫地看着明楼。
明楼摇摇头,道:“起来,到房间里来。”说罢,就转身走了出去。
阿诚一出浴室,就被明楼赶到床上去,拿毯子盖好。明楼自己坐在床边上,給阿诚把毯子塞好。明楼的眉头没有舒展,只是要阿诚快睡。
“怎么了哥?”阿诚被裹成了蚕宝宝,窝在被子里,看着自己的大哥。
“在家不知道穿鞋啊?总是没个轻重。”明楼道。
“就打了几个喷嚏而已。”
阿诚撇撇嘴,只是害怕明楼提起他的花吐症。
“组织上的安排,我都会整理好,放在我的抽屉里。你会接替我,继续潜伏下去。”
明楼倒是没有提起,只是像往常一样交待着工作。
“那我会有新代号吗?”
“你的代号不好吗?”
明楼倒被他这样一句逗笑了。
“不好,眼镜蛇也好,毒蛇也好,听起来都让人闻风丧胆。我,青瓷?一碰就碎?”
明楼的眉头舒展了开来,笑了起来,道:“好,那你说,要叫什么?”
“要比大哥厉害的。”
“好,青出于蓝嘛。”
“叫……毒蟒,大蟒。”阿诚想了想,认真道。
“多难听啊,蟒……”明楼若有所思,“不过治治毒蝎绰绰有余了。”
说到明台,两个人又同时沉默了。
“阿诚,”明楼又开口了,轻轻把阿诚不安分伸出来的手放回被子里,“我走后,把明台调走吧。”
“为什么?大哥,不是要我照顾他吗?”
“他不是也打算订婚结婚了吗?有人照顾呢,你还想照顾他一辈子?”
阿诚感觉明楼顿了顿,不知道想到了什么。
“等有一天,你给大哥‘平冤昭雪’,就带着大哥,去国外。巴黎?我们以前住的那条小巷子,清晨还能闻到面包香。”
“我以为大哥喜欢上海呢。”
本以为讲到生死,会无法承受,但阿诚还是煞有介事地回着话。
“我想看你过一种清静悠闲的生活,不要让回忆……羁绊住了你。”
阿诚抬起头,看明楼的眼神里,充满了担心,这倒难得。
“大哥,说什么呢?”
“我看到浴缸里的花了……”
还是说到了这个问题。阿诚苦笑了一下。这个秘密,要告诉大哥吗?在自己离开之前,还是不要说了。如果大哥知道了……
“完成了我们的事,就去过新生活吧,”明楼像小时候一样,摸摸阿诚的头,“大哥想看你遇到一个可以陪着你的人,爱你的人。”
“大哥怎么知道我在意的人不爱我?”
阿诚突然的警觉,让明楼愣住了。又道:“你心里,也知道的吧?”
阿诚愣住了。也是,聪明如大哥。自己的心思,再如何不堪,也是可以被他猜出来。或许是成年之后还喜欢依赖着兄长,或许是有意无意地跟兄长调笑,或许是眼神多停留了几秒……大哥的话,是让他们止步于此。是啊,大哥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呢。
阿诚假装什么也没发生,浅浅道:“是。大哥。”
明楼显得有些舍不得:“思而不得,只会叫你自己难过。忘了他吧。”
“大哥,我答应你,不再有这无耻的念头。但忘记不忘记,是我的事。”阿诚声音不大,却无比坚定。
明楼似乎不明白阿诚的倔强从哪里来,却又不甘心他忤逆,道:“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阿诚,听话。”
阿诚不管不顾地掀开被子,道:“哥,别讲了,我无法做到,也不想做到。”
“可是他注定要结婚!阿诚!”话没有讲完,明楼猛烈地咳嗽了起来。
阿诚倒是又是愣住了,来不及反应,看到了明楼手掌里的红玫瑰。
“大哥……”
阿诚的视线停留在鲜红如血的花瓣上。明楼无奈地笑笑,把玫瑰花瓣放到了阿诚床上。
“终于要解脱了,”明楼道,“我知道你多难受。所以,你不用太自责,我代替明台,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“多久了?”
“从巴黎开始。”
“是谁?”
“一个我无法触及的人。”
阿诚爬起来,轻轻拍着明楼的背,道:“为什么连我也瞒着?你以前跟汪家大小姐在一起的时候,还是我帮你送的情书。”
“小家伙,记仇。”
“大哥,告诉我。”
“好了,你该睡了……”明楼站起身来,留恋地看了阿诚一眼,“好好照顾自己。做该做的事。”
阿诚静静地听明楼出门,关门,熟悉的脚步离自己远去。他倒在床头,又反复地想起了大哥说的话:“可是她注定要结婚”,大哥认错了人?阿诚的心脏又开始跳动了起来,大哥不知道。阿诚的心跳加速了,大哥……大哥舍不得自己。然而就算知道了,又怎么样呢?阿诚看着面前的红玫瑰,深深叹了口气。
阿诚轻手轻脚走进明楼房间里的时候,明楼好好地在床上睡着。阿诚看看钟,三点。大哥正安慰地睡着。大哥有个优点,就是虽然睡眠时间不长,但质量却是相当高的。特别是阿诚在身边做事的话,他一般是不会惊醒的。阿诚就在月光下站着,白色照到大哥平静安详的脸上,均匀的呼吸和静谧的夜融为一体。阿诚傻傻地看了一会儿,轻轻蹲下身,嘴唇轻轻贴上了明楼的额头。
大哥,再见。
阿诚闭上眼睛,眼泪就滚落了出来。他自嘲地笑笑,用手擦了擦,抬起头来,继续看着自家大哥好看的脸庞,回忆着小时候的趣事,眼泪就开始越掉越多了。
一个蝴蝶一样的吻飘落在阿诚流泪的眼睛上。
“傻孩子……为什么不告诉大哥……”
“哥……,哥……,对不起……”
“傻孩子……”
“傻大哥……”
月色微凉,院子里的百合,一阵阵香。
fin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