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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蔺靖]阑珊处(5)

写在前面:好久不来了,前阵子真是忙得不行,灵感都没有了。又怕写出来文字不好,遂停笔了一段时光。这阵子,终于有心思来思考很多事情,就勉强将所思所得放进文中,不知会不会有人有共鸣呢? 再次谢谢你们还来看文的人。


九 不悔

    自那日夜市,蔺晨不提景琰的病,景琰也不问,药倒是开始吃了起来。两个人保持着刚刚好的接触,每日蔺晨带着殊儿去景琰的书房给他请安,然后两个人说几句天气,就告辞。有时候景琰去太后那里请安,正好蔺晨也在,打个照面,也不多说。

      然而蔺晨总觉得景琰心里藏着什么事。蔺晨给他送药过去,有时候想开口问,每次看到他冷面看着奏折,话到嘴边,还是吞了下去。想来想去,还是自己看看琅琊阁和江左的信息。

     天下了几日雪,终于放晴。殊儿咳嗽了一段时间,被太后和蔺晨藏在屋子里不放出去几天,看到终于晴了嚷嚷着要去玩雪。太后还是有些为难,蔺晨倒是点头,道:“小孩天性,若是总是关着,怕也好不了病。正好庭生前几日也认真温书,叫他们去放松一日也好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看着点他们,”太后见蔺晨不担心,就也不再反对,把膝盖上的孩子放到地上,“别叫景琰看到了,又来怪你。”

      蔺晨只是笑笑说是,笑意却没有进到眼里,望着窗外的冰雪。

      若他能怪我,也算是好事了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  晴天里的白雪覆着黑瓦,几株红梅绽放得烈。蔺晨看着殊儿披着大氅,追着庭生哇啦啦地喊,忍不住脸上起了笑容。殊儿的脸因为跑步而红彤彤的,庭生又长高了,结实了。太后每每看着,都忍不住说,眉眼里都是故太子小时候的样子,语气里都是怜惜。

      那天蔺晨把长苏的绝笔給太后看,还未看完,已经泪眼朦胧,道:“小殊和景琰,都是痴儿。小殊还有霓凰,景琰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蔺晨不忍,轻抚太后的背,一时间想不起安慰的话,顿了顿,勉强笑道:“天下何人不识君……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  "蔺伯伯,你在想什么?”庭生突然拉了拉发呆的蔺晨。私下里,蔺晨喜欢庭生这样叫他。

    “蔺伯伯,我要堆雪人!殊儿要做个父皇!”殊儿拉了拉他另一个袖子。

      蔺晨一手拉一个孩子,连连说好,道:“来,来,做个父皇……”

      四方庭院里充满三个人的嬉闹声。

    “庭生……”威严的声音从门廊处传了过来。

     庭生下意识地躲到蔺晨身后。蔺晨内心一叹,怕爹爹怕成这个样子怎么可以。伸手到背后把他拽到自己怀里,一手搂着:“陛下,庭生这几日用功读书,难得出来活动一下,无伤大雅。”

   “庭生給父皇请安。”

     萧景琰身后没有跟着人,穿着便服,想是从书房忙完出来。没有穿大氅,蔺晨皱了皱眉,却也没有开口。

    “庭生,快过来,父皇这几日都没有考你温的书。”

    “父皇!”

     不等庭生答应,殊儿开了口,跑过去抱住萧景琰的大腿,“殊儿給父皇请安!”正要作揖,就被萧景琰抱了起来,“殊儿乖,怎么不去屋子里跟皇奶奶玩?外面那么冷,一会儿又生病了怎么办?”

      萧景琰温柔的声音才让蔺晨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下来。已经一阵子没有和他好好说话了。景琰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。耿直的人藏不住事,只怕这事不好处理,而景琰一个人憋着,怕只会让他的病更严重起来。

    “皇奶奶有客人,殊儿和蔺伯伯堆父皇!”小女孩在父亲的怀里笑得开心,用手指着雪里的雪人。

    萧景琰的眼神望过去,果然有个圆圆的雪人立在梅花枝下,眼睛亮亮的,眉毛不知道是不是蔺晨的杰作,惟妙惟肖。萧景琰抱着孩子走过去,几分好奇地看了看,突然伸手抓住了“眼睛”。拿到眼前,仔细端详了起来。

   “殊儿的珠子!”小女孩看见她父亲拿了自己的玩具,叫喊了起来。

   “殊儿乖,还有一个,”蔺晨见状,马上伸手把雪人另一个眼睛拿了下来,塞到女孩手里,“你父皇只是借去看看,等下就给殊儿。”

     不出意外得到了萧景琰不赞许的一瞥:“这东西……”

     蔺晨想了想,唤庭生带念殊去里屋玩。待他们走远,蔺晨才道:“长苏打赌输给我的。夜明珠,殊儿喜欢,就给她了。”

   “这夜明珠太贵重了,殊儿才几岁?你这样会……”

   “景琰,”蔺晨一边说,一边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,“对于殊儿来说,就是个玩具。要是从小告诉他们这些是奇珍异宝,怕是长大利欲熏心。若从小觉得是平常东西,便并不会去特意追求……”

    “小殊最喜欢这种东西了……”萧景琰似乎没有听进去,端详着珠子,自顾说了起来,“小时候姑姑和林帅宠着他,闪闪发亮的珠子总被他拿来当弹珠玩。有次拿了皇奶奶赐给姑姑的翡翠链子,拆了装满一布袋。我嫌屋子里地方小,拉他去皇长兄的花园里玩。不巧被皇嫂撞见了,揪着耳朵拉到皇长兄面前……”

     “结果呢?”

     “结果皇长兄罚我抄了一夜书,说我是哥哥,要有榜样。小殊看着我抄书,还在那边一边哭,一边怪我没有给他找丢了的两颗珠子。小殊哭声太大了,害得我又被皇长兄教训。”萧景琰回想起往事,嘴角总会不自觉勾起来。

    “怪不得你总是护着他……他要大珍珠,你就给他找大珍珠……”蔺晨回道。

    “没有人能拒绝小殊……你还说我,你自己呢?”萧景琰似乎放松了很多,“什么事都会答应下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该答应他去战场的……" 蔺晨轻声说,却没有变什么神色。

      萧景琰倒是愣住了。蔺晨转过脸,轻轻拽着景琰的袖子往廊里走——怕是雪又要开始下了。

    “有时候我也在想,然后我没有答应他……如果他没有去战场,如果他没有服下那草药……”

      景琰的眉目间,染上了悲怆的神色,用手扶着柱子,道:“如果我去亲征,哪怕我可以陪他到最后……”

    “天下会动荡,战火会再起。”蔺晨回道。

    “蔺晨啊,天下两个字,真的不是我想要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却不忍心不要,”蔺晨露出一个有些悲伤的微笑,“若没有林殊变成梅长苏,若你没有留在这里,这一切会完完全全不一样。林殊也许永远做他的林殊,怀着对你父亲的怨念和对兄长父母的愧疚日渐衰弱。而你呢,也永远只是个七皇子,放逐自己却无力改变什么的七皇子。没有那些事,就没有现在的你。”

      萧景琰很少看到洒脱的琅琊阁主动情,一不留心,自己的眼眶也渐渐红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景琰,我们有太多的遗憾和后悔,却也只能承认,他们是遗憾和后悔。这些会一直跟着我们,无法改正,无法弥补,只能看着他们难过,悲伤。这些感觉也不会离开,反而在半夜时分来折磨你。承认吧,哪怕你是皇帝,你还是什么都做不了。”

     萧景琰不说话,却也没有看蔺晨。

  “你喜欢的那句话,怎么说的。‘福兮祸所依,祸兮福所伏’,景琰,我们没有必要后悔。”

  “那你告诉我?我做这个皇帝,有什么用?皇长兄死了,小殊也死了,就剩我自己…… 有何意趣?你说啊,你说!”萧景琰强忍的眼泪坠了下来,用手狠狠地砸着柱子。

     蔺晨赶紧用手把他锤柱子的手抓到自己手心里,“总有一天,陛下想起过去的事,那些难过,那些愤怒和自责,都渐渐平息了下来。只记得最开始的样子,不好嘛?反正到最后,也是尘归尘,土归土……”

     萧景琰的神色温和了下来,眼泪却掉得更凶了,他自知失态,转过头去,道:“朕想起来,还有些奏疏……”

   蔺晨直接打断了他,从怀里掏出手帕,一把将他转了过来,给他擦眼泪。两厢无言。

   萧景琰吓了一跳,正要硬转过身,却被蔺晨死死拽着:“动什么,没擦完呢。”

   萧景琰眼睛一瞪,干脆要挣脱开蔺晨,刚跨出去一步,就被蔺晨踩了衣角,一个趔趄,摔回了蔺晨怀里。

  “说了别动……”

    蔺晨没有再感受到萧景琰的挣扎。皇帝的头,就埋在他的肩窝里,他用手轻轻抚着萧景琰的后背。下一刻,他感受到了萧景琰,在自己怀里克制的哭泣声。

    雪又开始落了起来。


十 庙堂高


      就到快要开春的日子。

      蔺晨又开始像以前一样,晚上给皇帝把把脉,时不时也陪他读读不那么重要的奏疏,说几句自己的看法。只是最近几日,萧景琰总是推三阻四,不让蔺晨帮着他看。

     终于有一夜,蔺晨放下药碗,正色道:

   “你要給庭生和殊儿找个塞外的母后,我不应该过问吗?”

     萧景琰自然知道琅琊阁的通信灵通,也知道他不会随意将机宜透露,便也不再多问,只道:   “如果你担心的是庭生……朕可以先立太子,把他交给你照看。至于殊儿,母亲可以照看她。”

   “你真的想立庭生做太子?”蔺晨道,“长苏和太后,不想让他牵扯进朝政,并不是因为他不是你的孩子。”

   “我知道,”萧景琰道,“若能像阁主这样纵情山水,谁要做这个皇帝?”

     当时夺嫡的惨烈历历在目,萧景琰当了这个帝王,看似光鲜,看似了却夙愿,几个人知道他每每看着那方大印,暗自叹息。蔺晨却明白。夺嫡,娶妻,称帝,平夷,为人父,都不是萧景琰所愿。可惜,他就是无法了却他平凡的愿望。再不见那个耿直的靖王,他运筹帷幄,深思熟虑,每一次,都像在下棋。

    “景琰,”蔺晨又开口了,十分认真的神色,“你是帝王,不是棋子。”

      萧景琰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,道:“一国不可无后。母亲也说了,后宫总缺个人照顾。何况朕看了那些图,北境的美女实多。”

     蔺晨转过头,仔细端详着萧景琰,日渐消瘦的脸,没有什么表情,眼睛里却还有坚毅。因为不再征战,脸倒是变得白皙,却没有什么血色,有些和红梅下的雪人差不多。蔺晨开口道:“有些事,不能和他们说,也不能和我说吗?”

    萧景琰听了,倒是觉得有趣,转过头,问:“怎么?告诉了先生,先生有更好的解决办法?”

    蔺晨也不接话,只是眼睛直直地盯着他。

 “虽然已经平定北狄,”萧景琰见他不依不饶,就放下笔,正色道,“朕却总觉得有些暗潮汹涌。充实后宫的事,一直有人在提,本来不理就是。然而前几日,北境呈上画册,也提起此事,便有些蹊跷了。”

   “这倒不难,”蔺晨道,“你想知道什么,我派人去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 萧景琰沉默不语。

   “莫非……”蔺晨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,“你真的要……“

   “若能真的和亲,”萧景琰叹口气,“也不是一桩坏事。若庭生不欲搅入政治,他日诞下皇子,也可以继承大统。既有北方血统,北境至少也可以安定数十年……”

     蔺晨眼睛转了转,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美人画像,开口道:“其实你也明白,怕是没有那么容易。这几位女子家世都不一般,只有强弱之分罢了。若你选了强的,怕是熬不过数十年,狼烟再起。若你选了弱的,这女子也不能算得上什么筹码。这桩亲事,还是不接为好。”

    萧景琰又拿了几封奏疏递给蔺晨:“你看。自那一战,北狄需要休养生息,而其他几国蠢蠢欲动。一国当然不是北狄的对手,然而如果是东夷,南楚一起,前景就很难说。这几年大梁兴盛,和几国商贸均有来往,人情世俗,地形气候,这些对他们来说都不难。加之前几月朕陆续削减编制,到时候怕是不敌他们。”

    蔺晨仔细看了呈上来的奏疏,思索一番,道:“所以陛下才想把战火往自己身上引呢……”

 “也总比,血流成河,生灵涂炭来得好……”萧景琰合上折子,似乎说着不关自己的事情。

   蔺晨的眼睛从书案上,移到了景琰脸上。年轻的帝王,带上细纹的眼角偶尔也藏不住几分疲惫。这些岁月,终究让他变得有些像梅长苏。只可惜,那个人再也不能替他挡去所有的阴谋诡诈,当他只做个简简单单的王。而这些事,现在他蔺晨是绝不会去做。罢了,终究还是这两个人的情谊,最为深厚吧……想到这里,蔺晨又觉得有些没由来的愧疚。

    忍不住,绕到他背后,伸手,轻轻摘掉他的发冠,按摩起了头部。

   “蔺晨……你这是……”萧景琰被这突如其来吓了一跳。

   “别动,治病。”蒙古大夫言之凿凿。

     萧景琰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了心性,却也知道不会害自己,就让他去了。

   “小殊在,就好了。”不知道,萧景琰怎么冒出这样一句。言既出,他就有些后悔,似乎想抬头看蔺晨。他素来知道,蔺晨不想他太过思怀旧人。

    “你既然选了这条路,也便只能一个人走下去。”蔺晨语气淡淡,手倒是没有停下来。

      萧景琰愣了一下,又闭上眼,带些无奈的笑道:“是啊。蔺少阁主,这些日子,让你呆在这了无生趣的宫墙之内,怕是委屈了。眼下,殊儿已无大碍。先生要想出宫去,便去吧。我自会跟母亲说。我知你受小殊之托,然而,如你所说,有些路,还是只能一个人走吧?你是琅琊阁主,本就不属于这里。”

      蔺晨不答话。

      萧景琰冰冷的双手轻轻拿去蔺晨温暖的手,转过身,柔声道:“庙堂之高,江湖之远。这里的阴谋诡计,本就不应你来操心……这些日子,劳烦先生了。朕管不到的江湖事,以后,就麻烦先生了。”

      蔺晨一双桃花眼黯淡了一下,却一时间潇洒全无,不知该做何反应。之前景琰不是悲就是怒,倒是好处理,难得如此淡然地说话,倒让他有些担心了起来。景琰的话对他来说应该再受用不过,堂堂少阁主,整天被关在宫内,传出去不怕被江湖人笑话么。然而听到这番话,却不知何故,内心有些隐隐疼痛。

     萧景琰见他一时落寞,也不知何故,只当他觉得没有完成小殊之托,便取下自己腰间的玉牌子,塞进他手里:“毕竟也是庭生的太傅,若是愿意,时常进宫来看看。先生也请留下几只鸽子,若朕有所求,一定会放鸽子找先生。这样,也算不负小殊之托。这玉牌,赠与先生,就当……就当,江湖不相忘。”

     谁说萧景琰不圆滑?谁说萧景琰直性子?谁说萧景琰不懂心疼人谁说萧景琰没有脑子?此刻的蔺晨真想把梅长苏从棺材里挖出来问问,你留给我的都什么人啊?不过估计对方也只会不怀好意地笑笑,摆手。

     五味杂陈。蔺晨接过玉牌,竟只说得出个“好”,就头也不回地跑了。留下萧景琰一个人有些茫然,今日蔺晨竟这样少话。


十一 江湖远


    蔺晨回到琅琊阁已经有几日了。例行处理了事务,拜会了友人,独坐在廊下,雨水淅淅沥沥,看着山水,思绪竟又飘回了金陵。    

    那天仓皇而逃的蔺晨,就留给皇帝一笼子鸽子,留下药方子,拜别了太后,就匆匆赶了回去。让蔺少阁主仓皇的人,还没有几个。那日景琰若是闹脾气赶他走,他自然不会这般。怪就怪,景琰那日彷佛从前。两人再是依依不舍的故友,终究宿命不同。他何尝不懂萧景琰的苦心,琅琊阁从不涉政事,蔺晨也终究是个逍遥公子。景琰心虽远,却奈何不得身份,也只能留下遗憾。然而,这是他独自的遗憾,不值得再搭进去一个蔺晨。

     他安慰自己,景琰的病也稳定下来,又有太后在,出不了什么问题。何况他在琅琊阁,什么消息收不到,出了事,他自然会跑一趟,这也算不负长苏了吧?正想着,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“晨儿”。

   “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啊,”下一秒耳朵被拉了起来,“听说你都跑了大半年了,我琅琊阁都差点废了。”

   “爹,爹,别,疼疼疼,”面对老爷子,蔺晨也只能卖乖,“虽然不在阁里,事情都给您办好了。一点不耽误。”

   “哟,长能耐了是吧?刚刚叫你那么多声,都不理人。”

   “爹叫了我好几声?”

    老阁主看着拍拍屁股站起来了的自家儿子,意味深长:“你再不回来,我都要去跟那小皇帝要人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爹,那日静姨来信,要我给萧景琰看病。他的病也重,我就多耽搁了几日。”蔺晨好好跟他爹解释着。

    “我怕他像他爹,也是蛮不讲理的主,对林家儿子的事不肯罢休,把你困在皇城了。不过又一想,凭你的功夫,这天下还没有困得住你的地方,”老阁主拍拍儿子的背,“走,爹这次回来,给你带了好吃的。”

      老阁主带来的东西,果真都是蔺晨爱吃的。余杭的小核桃松子糕,江阴的枣泥芝麻饼,东海的各式面点,竟然还有几个糖人。

    “看金陵就是亏待我儿了,”老阁主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好笑,“就是这九五之尊,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嘛。还不如老朽,乐得轻松自在。真不知道,整天觊觎皇位的人,都是怎么想的。对了,你说萧景琰病了,可是什么病?你别砸了琅琊阁招牌。”

     蔺晨听他爹的一席话,心里又涌上莫名不是滋味的感情,停下了手里的食物,又有些发呆,听到问题,才回道:“心病罢了。自长苏歿,小皇帝身体每况愈下。静姨心疼儿子,才叫我去看看。积劳成疾不说,肝气不畅。若不是靠着那一口气,早就形容枯槁,去找长苏去了。”

   “也是个痴情的种,”老阁主摇头笑,“劝得过便罢,劝不过,你就由他去。这天下事,岂都是你管得过来的?何况,三千烦恼丝,莫不过一个‘情’字。我知是长苏托你,你点到为止就是。若不小心,牵挂起这朝堂之事,对自己,也无益处。”

    蔺晨知道自己爹的意思,有则改之,无则加勉。自己随了爹的脾气,若真的和谁引为知己,是很难真的和对方撇清。当时老阁主知道少阁主要去参军,差点气得从琅琊山上跑下来把孩子揪回去。蔺晨每天修书一封,好说歹说,也让老爷子放他一马。然而终究是掺和到了庙堂里的事了。想起梅长苏,蔺晨又叹了口气,想起景琰的样子。若是他在,景琰也不会这个样子了。若是他在,蔺晨,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了。想到这里,面前的食物,似乎也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。

   “来,把这几个小食包起来。再挑几个小玩意,给金陵城里的小公子小公主送去吧。”


     又过了几日,老阁主受人之邀,又下山去,少阁主耳边倒是清静不少,却又觉得怪显得寂寞。思来想去,蔺晨还是起身,打算去隔壁山上看僧人去。

     雨后空气清新,蔺晨也丝毫不介意广袖沾湿,哼着小调进了净寺。寺里清雅,烛火却不冷清。有一位高僧怀空,在阁主小时候常关照一二,长久以往每当蔺晨有什么想不开,总能找他点拨。坏空大师接到飞鸽传书,早已经煮了茶叶,在廊下等他。庭院的褐色大缸里,几片残荷留得颇有意趣,而廊边竹叶青青,随风一阵飘下露水来。

    “晨儿,来啦,”白胡子高僧看到蔺晨颇为喜欢,“许久不见,贫僧还差了人特意给你做了糕点。尝尝看,你最喜欢吃的梅花糕,放了雪后的腊梅,是不是芳香四溢?”

     蔺晨也不客气,拿起糕点就吃,细腻柔软的糯米,带着阵阵清香,甜甜的豆沙滑过舌尖,惹得少阁主连呼“好吃好吃”。坏空大师笑得眼睛成了线,道:“吃吧吃吧,贫僧年纪大,也吃不下许多,要是晨儿喜欢,就带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大师,我爹前阵子云游回来,也给我带了好些吃食,再吃下去,这剑都要舞不动了。不过大师,不瞒你说,这些小食,可是皇城都吃不到的。要论口福,我琅琊阁少阁主可比达官贵人好不知道多少哩。”

    “晨儿自小就讨人喜欢,你爹又不怎么管你随你乱跑,”大师倒了茶,道,“大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人,谁家都想给你这馋嘴猫吃食。这次去皇城,可是委屈你了?那个水牛皇帝,有没有欺负晨儿啊?”

     “没有。皇帝病了,只是给他把了脉,开了几贴药。”

     “可是还想着梅岭的那位少帅?”

       蔺晨有事都不瞒着大师,所以他也略知一二。

     “正是如此。那位少帅丢下一世之诺就走了,害得景琰日思夜想。本来,若没有那么些个事,哪怕长苏入宫,陪着景琰,他也不至于落得如此。我虽说不喜长苏以后被封个男妃,但这两人情深缘浅,实在叫人扼腕。”蔺晨说着,嘴也没有停。

    “哦,这样。林少帅也是用情极深,然而情深不寿啊。晨儿,你可知道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不是坊间都这样说么?”

     高僧看着他摇摇头,“这是有缘由的。用情太深,事事为对方考虑,想事事护着对方,殚精竭力。而不知,每人都有自己的命数,不能强求,终会错过。像你身边这两人,终究无法陪伴。”

     蔺晨点点头,若有所思。又开口道:“大师是高人,才能悟出这样的道理。果然还是应该远离世俗,念念佛,参参禅。”

    高僧倒是颇有趣味地打量着喝茶的蔺晨,往日里,蔺晨总会叽叽喳喳说着山下的见闻,又或是遇到哪家美人,调戏一翻。这次竟然说出念佛参禅的事,倒是怕发生了什么事,搅乱了他的心绪。

 “皇帝的病,”怀空大师拿出棋盘,“可是给他治好了?”

 “这心病,都看他自己。恐怕是我,也无能为力。”

   高僧看着目不斜视盯着棋盘的少阁主,内心生出几分好笑,及时这孩子变成这样了?

 “贫僧少时,也曾云游四方,”怀空不急不缓地落子,“游到一处,天降大雨,我就躲入那破庙里。谁晓得此番机遇,让我遇到了毕生好友参无上人。参无是北狄的人,我们参禅说道了一整夜,相见恨晚。后来便一同云游了几载,佛缘不浅啊。至今还时常想起旧时的事。现在他也走不动路,我们偶有书信来往,谈及过去依然感怀。”

“大师也有割舍不下的友人呐。”蔺晨抱着胸,喃喃道。

“可不是。晨儿,你尚年幼,且不知人生得一知己足以。就算到头来,山水之隔,知道对方仍不时记挂,一同参佛,也是妙事一桩,你说,对不对啊?小隐隐于山,大隐隐于朝,年前时出去转转,没有什么不好的。”

   蔺晨依旧不说话。

 “晨儿,哪里念佛不是念?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,如今天子抱恙,你总该去试一试。想你母亲难产,你生下来先天不足,我们都怕是养不活。你爹愣是汇聚天下医者,就聚在这小庙里,给你诊治。你倒也能干,硬生生挺了过来,除了落下个脑袋大的毛病,也别无异样。”

   “大师……”蔺晨知道大师喜欢拿他打趣,不满地撇撇嘴。

   “医者仁心,你爹尚且有放不开的东西,你一个毛头小子,看不开有什么奇怪。你去给那皇帝治病吧。再治不好,就把他带到这山里来,让贫僧用佛法来开导开导他……总比叫他一个人苦闷好,”大师顿了顿,又笑地颇有深意,“之前总听你提起皇帝,我以为你也将他当个挚友,至今你是可以逃进琅琊山,他呢?晨儿,救人救到底。”

    窗外又下起了阵阵细雨了。

     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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